超越民族主義

這是我在台灣的PTT2這個BBS上看到的文章,對方也是從中國大陸的網站上複製下來的。
我用Google查了一下這篇文章和作者,發現這篇文章被轉載的很少,讓我很訝異。
作者用的是化名,叫做秋風。
因為我覺得寫的很不錯,所以也複製上來給搜尋引擎更能找到這篇好文章。
本來國族主義、民族主義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主義了,現在是世界主義,但不是霸權的世界主義,那種是文化侵略。。我說的是一種世界一家的概念,但各地區都能保有自己的文化和信仰。早期我們都說美國是文化大熔爐,美國人自己也這樣說。但後來我們改成說美國是文化拼盤,美國人也體認到這點,因為美國各種人都有,彼此交流,雖然部份改變了自己族群的想法或習俗,但還是保有自己的特色。

我想世界主義比較接近真正的民胞物與,不像激進的法西斯份子認為上帝只眷顧他們那族群的人。這種落後頑劣的想法早該拋棄了,偏偏世界上講話最大聲的都是這些偏激份子,有權力掌控新聞媒體或政局的也是這些人,而良善的人都不敢多談政治或是清掃這些劣幣。
如果你想要Google Doc的連結,請按這裡。我想我這部落格的排版還得調整不然長篇文章擠成一塊看了實在難受。


原作者為「秋風」


2008年5月21日在中評網《民族主義:什麼定義?誰的定義?》研討會上的發言


有的人把民族主義翻譯成「國族」主義,我認為這個翻譯更恰當一些。因為民族這個概念本身實際上就是現代國家創作出來的,它不是一個古已有之的現象,不論是 西方人,還是中國人都不知道民族是一個什麼東西,民族這個事物本身,就是在早期西方戰亂之後、民族國家建立的過程中所構造出來的一個東西。有很多研究民族 主義的西方學者都是這麼看的,民族被稱作「想像的共同體」。

「中華民族」這個概念,也是中國人在建立現代國家的過程中創造出來的一個想像的共同體。所以,民族主義本身是一個現代現象。民族主義實際上是在現代國家邏輯的一個延伸,民族主義與現代國家的理念是一枚硬幣的兩面。

現代國家的理念和傳統的、比如封建制的國家,或者是古希臘文明,或者是中國古典國家,對於國家的理解是完全不同的。比如,現代國家理念中有一種強烈的物質 主義的取向。因為它是在基督教世界解體、歐洲各國君主進行戰爭的環境中產生。這種國家比較崇尚實力、暴力、財富等。經濟學也是伴隨著現代民族國家的產生而 興起的,這也是有意思的現象。斯密說的「國民的財富」,也就是國族的財富。相反,古典國家理念更重視德性。

還有另外一個區別。古典國家理念是內向的,致力於政治共同體內部的平衡、協調。現代民族國家則是外向的,透過與外部的緊張關係確立、維繫自己的存在。這種 與外部的戰爭關係又會投射會國內,民族主義傾向於在共同體內部尋找敵人,如果沒有,就製造這個敵人。中國民族主義在這方面就很典型,人們發現和製造出一批 又一批漢奸,並且把更多精力用於對付內部的敵人。


下面談談中國現代的民族主義。

中華民族這個概念,是中國人在建立現代民族國家的過程中所使用的一個觀念和政治工具。它的形成借助於精英的呼籲,現代大眾媒體塑造了一種共同的想像。還有現代教育體系的灌輸。輿論和現代教育體系通過關於中國歷史的敘事,形成了一個中華民族的概念。

中國現代以來的民族主義,同時指向內部和外部。民族主義對外的一面的訴求是中國成為一個強國,主要是打破不平等的條約體系,趕走帝國主義。應該說,這種訴求是完全可取的。

但為此,民族主義就形成了對內的一整套策略。說起來有點奇怪,民族主義與全盤地反傳統主義之間有很緊密的關係。民族主義要創造出直接歸屬於國家的國民,而 當時很多仁人志士都認為,中國傳統觀念妨礙了人們成為國民,所以,從孫中山到梁啟超,包括胡適,都抨擊中國人是一盤散沙。「一盤散沙」的意思就是說,民眾 沒有完全被整合到國家這套組織體系裡面去,只知小共同體,而不知國家這個大共同體。於是,中國現代民族主義者會強烈反對家庭、家族,中國社會、傳統社會, 甚至他們會反對行會、商會這些組織,他們認為,這些組織妨礙人們成為直接效忠國家的國民。因而,現代民族主義與反傳統主義之間的距離,僅一步之遙。

民族主義是現代中國最重要的觀念潮流,比任何潮流的影響都大。中國現代以來的幾個政體,包括民國和現在的共和國,都與民族主義有很深的淵源,或者可以說在很大程度上依靠了民族主義。

恰恰因為它們依靠了民族主義,所以,這兩個政體都存在共同的、嚴重的缺陷。這個缺陷在西方也很明顯,比如德國、日本,就是受民族主義影響比較深的國家,所建立起來的政體都有非常嚴重致命的缺陷。國家具有明顯的軍國主義傾向。

在中國現代政體建立過程中,民族主義基本上都是軍國主義者。蔡元培這一代人幾乎都是軍國主義者。他們訓練現代國民的辦法就是推行「軍國民教育」,讓每一個普通學生都變成士兵。你去看上個世紀頭10年到20年,軍國主義者遍天下。人人都穿著軍裝。

結果,後來建立起來的幾種政體,都是國家主義的。國民政府建立了黨治秩序,試圖消滅這個社會中間所有的團體,直接控制每一個人。這正是民族主義的邏輯要求。

總之,現代中國的民族主義對於建立現代民族國家是必要的,但是,由此所建立起來的國家,卻內在地具有嚴重缺陷。我們今天仍然不得不解決這些缺陷。


至於當代中國的民族主義,它最大的一個特徵,是其虛幻性,想像的成分太多了。民族主義本身就是充滿想像的,而當代中國的民族主義的想像尤其離奇。

中國建立現代民族國家這麼一個事業,基本上在上個世紀中期就完成了,非常重要的環節是抗日戰爭。這場戰爭使得中華民族這個概念基本上成立了,因為這場戰爭 讓全體國民動員起來。作為一個政治意義上的中華民族,已經成立了。同時,通過這場戰爭,不平等條約體系完全被推翻,中國也成為一個強國,建立了憲政制度, 成為聯合國創始國及常任理事國。所以,從對外和對內兩個角度看,中國已經完成了現代民族國家構建的事業了。


但是,由於民國政府的政體上有一些問題,結果導致內戰,最後建立了另一個政權。這個政權同樣存在很大問題,為了論證 自己的正當性,就重新敘述了一遍歷史,尤其是現代史。這個現代史仍然重複了當時民國政府為了構建這個民族國家所使用的一整套話語,甚至刻意強化了關於受外 人屈辱的記憶。過去半個多世紀的歷史教育,就是在灌輸這些內容。中國在抗戰勝利時就已是一個強國了,但六十年之後的現在,人們仍然要求世界承認我們是一個 強國,似乎仍然覺得,中國處於民族危亡的緊要關頭。人們的這種情感當然是真實的,但是,產生這種情感的一些事實卻是不可靠的。

為什麼民族主義在90年代以來表現得比較強烈呢?其實,即使在80年代,民族主義也一直比較強烈。這種民族主義有一個內部因素,這也是整個世界民族主義的 一個普遍特徵;民族主義經常是弱勢群體或者是處於權力邊緣的知識群體,用於表達自己的不滿、怨恨的一個工具,或者是對於制度變革失望或絕望之後尋求出路的 一個渠道。民國時期,1947年後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比如沈崇事件,就是由於對內部制度不滿,通過對外部敵人的仇恨表達出來。民族主義普遍是這樣的,日 本、德國民族主義具有同樣的特徵。

因此,當代中國的民族主義同樣具有某種含混性,那些高呼民族主義口號的人,其實心裡關注的,是自己的生存狀態,是無權利狀態所造成的無力感,或者僅僅是為 了尋找表達的突破口。對於民族主義,我的意見是:一個人有民族主義情緒是正當的,他也應當有權表達。但是,民族主義者確實應當有更多的理性,不過,這似乎 很難。因而,民族主義很可能成為秩序的毀滅者。


下面講講怎麼去化解民族主義。民族主義基本上是一種需要消除的人類歷史發展進程中的一個毒瘤。那麼怎樣解決這個問題?

民族主義及與其相表裡的現代民族國家,在西方一經產生,很多人就試圖去化解它。最典型的就是康德的世界主義。現在的歐盟,基本上就是康德主義、世界主義的 一個縮微版。歐盟的基本理念是在某種程度上回到前現代的治理理念,政治理念,國家理念,當然有很大變化。比如在前現代的歐洲,在基督教的秩序中,人們首先 是上帝的子民,而世俗的關係是暫時的,與上帝的關係是永恆的。所以,倫理原則高於對世俗權力的效忠。現在歐盟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要超越民族國家這個層面,人 們是基於某些普遍的倫理原則組成一個共同體。在歐洲中世紀,人們是基於對上帝的信仰,在現代是基於對共同的、世俗價值的信仰,比如自由、民主、平等。

從這個角度看,剛才張祥平講的天下主義跟世界主義有一拼,這是中國人能夠貢獻給世界的一個很重要的、解決人類所面臨的普遍問題的智慧。天下主義的理念,盛 洪、張老師研究得比我要深刻得多。我只是想說一點,天下主義從根本上來說,也是試圖在一些普適的倫理原則基礎上建立一個共同體。所以,它所關注的,就像 「夷夏之辨」所講的,不是誰統治我們,或者是統治者統治誰,而是統治怎樣做得更好?他們首先追求的是讓這個國家有一個倫理目標。這個東西有可能克服現代民 族國家內在的一些缺陷。在現代民族國家的邏輯中是找不到解決民族主義、國家之間戰爭衝突的辦法的,你必須超越民族國家,天下主義或許是一個可能性。

說到這兒,我簡單評論一下陳明,你們當代大陸儒家過分民族主義化了,過於強調儒家在種群上、文化上的獨特性,而忽略了儒家傳統中可能隱含著解決普遍問題的一些方案、智慧。


[如何看待美國所奉行的追求現實國家利益的外交政策]

這裡必須區分兩個東西,自由主義作為一個理論體系、理念體系的內在的邏輯。另一個是民族國家的政策。一個民族國家在治理上實行自由原則,但在處理現實事務 的時候不一定是自由主義的。美國不等於自由主義。美國是個國家,自由主義是一套治理理念。這是兩個不同的東西。但相對來說,在美國國內,確實有好多支力 量,試圖用自由主義理念主導其國家對外政策,只是,這樣的努力通常會被其他國家理解為霸權。倒是那些現實主義的外交政策,也即不講政治原則,純粹追求利 益,在國際社會反而會受到讚揚。這是一個悖論。


[美國在擠壓中國,中國該怎麼辦?]

姚洋更多地是在談現實。我覺得,我們討論民族主義這個問題時,若僅僅從現實著眼是遠遠不夠的。如果你只注意現實,你可能在掉入了自己給自己設的一個陷阱。 我自己觀察,很多民族主義者都有一種很奇怪的心態。那就是,從前你們壓迫我,現在好了,我回過頭來壓迫你們,一個公平的世界就是我們回過頭來壓迫你們嗎? 這是一種激情的本能的訴求。如果中國人有政治智慧的話,那所要討論的就是,我們如何能夠超越這麼一種製造相互的仇恨的國際秩序。


我始終認為,不管是歐盟的聯盟主義,或者是康德的世界主義,或者是中國的天下主義,都有助於我們發現解決現代民族國家內在缺陷的一些備選方案。我們應發掘 中國的傳統,而不是沿著西方人的民族主義和現代民族國家的邏輯去追求所謂的強盛和崛起。這最終會導致毀滅,因為你會走向與全世界的戰爭。德國、日本和蘇聯 都走了這麼一條路。民族主義和現代民族國家。我們現在可以看到,中國正吃著民族主義的苦頭,少數民族地區的獨立要求就與民族主義有關,在某種程度上若不加 控制的話,民族主義就會變成種族大屠殺。我們是不是願意接受這麼一個後果?

我們現在考慮的問題,和歐洲人考慮的問題應當是一樣的。就是怎麼樣超越現有國家理念,去尋找一個基於某種倫理價值的世俗秩序。當然,這個倫理的價值究竟是 什麼,不一定是自由民主,這個可以有一個競爭,或者是一個共同探索的過程。但卻不能固守歐洲人16世紀、18世紀的想法,因為美國人壞,所以我現在比你更 壞。因為美國人現在造出原子彈,我現在造出10顆原子彈來。


剛才許章潤提到政治成熟,這一點很重要,現在,大家都在討論這個問題。那麼,中國人如何在政治上成熟?我相信,政治成熟的一個重要標誌就是,反思民族主 義,或者是如何認識、判斷民族主義的狀態,它對於中國的利弊,它的前景、未來?我們能不能對過去100年的政治演變史、尤其對民族主義在其中的作用,做一 個準確的判斷?我比較散亂的想到幾個問題。


第一個,剛才許章潤講了,中國很多民眾沒有國族感,像邊遠山區的民眾,沒有意識到國家跟他們有什麼關係。但我相信, 很多國家的民眾都處於這種精神狀態。我有時候會想,是不是一個人非得要意識到國家的存在,並在精神上歸屬於國家,他才是一個完整的人?你剛才講到,國族感 是一個現代人心性的基本標誌,人首先會歸屬於一個國家。但這是不是一個必然?我覺得還是可以再去考慮的。

接下來第二個問題,為什麼他會對國家沒有歸屬感?他為什麼沒有意識到國家的存在?英國是最早形成現代民族國家的,英國人最早形成國族感,為什麼?他不是靠 激情、靠灌輸,它是靠內在的制度安排。英國最早建立起國會制度,並形成普通法。普通法是什麼含義?就是把國王的法律送到每一個人的家門口。國會是什麼含 義?國會就是每一個社區都可以派代表到倫敦議論整個英格蘭的事務。英國人由此形成了國族感。而中國的一盤散沙恐怕是因為,缺乏這種制度安排。國族感只能靠 一個優良的制度和這個國家的德性來形成。

第三個問題,對於中國、對於西方、對於美國,我們都有現實的判斷。中國現在究竟處在一個什麼階段?是否還處於生死存亡狀態?現在的中國真的像1900年, 像1919年,像三十年代?我認為需要比較冷靜的判斷。如果我們還是相信,國家處於危亡關頭,四面都是敵人,自然會激起情緒性反應。

第四個問題,許章潤剛才講到,現在很多地方還在建構民族國家。但是,人類所有共同體是不是必須經過一個建立自己的民族國家的過程?歷史是不是有這種必然 性?建立屬於自己的民族國家,對於這個共同體的人民來說,這種訴求是好還是壞?需要思考。現在假設西藏獨立,真的就對西藏人好嗎?


關於美國,剛才大家都談到美國的現實主義政策,我想提醒大家注意,美國社會有高度的複雜性。從其外交來說,就有現實主義傳統和理想主義傳統兩個不同的傳 統。理想主義傳統就是用一個共同價值來實現世界的和平。美國社會有很複雜的張力。我們注意到這一點,可能會更理性地同美國打交道。


最後一點,還是回到政治成熟這個命題上來。經濟學上一個最基本的假設就是,個人追求利益最大化。人們似乎也認為,民族國家或是任何一個共同體同樣應當如 此。但是,首先,經濟學本來不認為人「應當」追求利益最大化。追求利益最大化只是個假設。其次,經濟學的邏輯不能延伸到政治領域去,政治是超越於經濟學邏 輯的。政治的含義就是說,這些事情不能靠純粹的利益算計來解決,它實際上還有另外的東西,比如一些倫理的考慮。總之,政治不是商人做的事情,商人不可能成 為政治家,經濟學家也不可能去給政治出主意,出主意必然出錯。

現代民族國家的問題就在於,國家基本上就是按照經濟學的邏輯建立的,是一個理性的純粹利益算計的產物,尤其是國家與國家之間是所謂叢林法則。我相信,如果 我們從政治角度來考慮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關係,就必須超越純粹的利益算計,去想更多的東西。這個更多的東西是什麼?歐洲人也在實驗,就是歐盟。我認為,歐盟 不是在構造一個新的歐洲民族國家,而是試圖超越現代民族國家這個概念,試圖構造一個新的秩序。當然,現在不能完全看清楚。但是去看他們的《憲法》,包括創 始人的闡述,其實很清楚了,它是試圖建立在某種普適的價值基礎上。當然,你可以說,這個普視價值對我不適應、不普適,但是,起碼它是訴諸於普適價值的。這 一點很重要。是只追求某種利益,還是追求某種普適的價值,這個區別是根本性的。一個商人和政治家的區別就在於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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